文章自娱戏

唐山海对秦日月。

【唐山海*陈山】故事(下)

s|p|预|警

亲爱的们,1w2啊,大家评论区理一理我吧。


活着就有活着的人必须操心的事情。


唐山海借了身陈阿爸的旧衫子来穿,粗布衣服空空荡荡用细绳系起,往“家”的方向前去,远远就看着那小阁楼上飘荡着一块蓝色印花布匹,唐山海就对着那块布吸了一支烟——“一切都好。”

这是陶大春和他特别约定的暗号。


唐山海想,这个叛|徒有一点特殊,他只泄露了刺杀讯息,却没有继续赶|尽|杀|绝——是为了继续潜伏在行动组,等着做些大动作,还是只想卖叶焯三一个投名状,希望逃脱任务失败后的军法从事。

唐山海想,如果是后者,那么事情很显然,潜伏|在舞厅内的人知道计划内容,倘若按照吊灯坠下伪装成意外计划执行,即使行动真的失败也不会受到牵连,重新制定计划即是,拼死救唐山海的陶大春也不会是叛徒,否则昨夜一定会有动作,那么外围人员只剩下一个。

但如果是前者呢,那么唐山海此刻的所有动作,都将是危险的。

唐山海给自己一支烟的时间考虑,此刻“家”没有暴|露,所以唐山海在赌与等之间选择了赌。他揣着手枪回到小阁楼,里面清理得已经很干净,电报机和密码本等有用信息已经被陶大春带离,小小屋子第一次真正像一个“家”。唐山海立刻召集组员——不管这是一场别人的“钓鱼”计划,还是自己的“锄奸”行动,数日子都是不祥之兆。

这一次没有完全技法,他只能求快准狠。

唐山海把鸽笼里的四只信鸽依次放飞,足下信件内容相似,只留下一只在鸽笼,他又调了合适比例水米,递给那小东西。


又是半天过去,行动当天负责拉闸的“客人”周吕、引导叶焯三走到灯下的“舞小|姐”玉莹、在现场传递消息的“侍应生”鞠荣一个一个过了筛子,“淘洗”的结果和预期一致,人人都十分干净。天色还没黑,陶大春环抱着胳膊看着唐山海一只只安抚回来的四只鸽子,然后放飞了最后一只,陶大春问,“确定是他吗?”

“不能完全确定,”唐山海此刻脸色已经好了许多,“我更愿意相信证据。”

陶大春于是问,“那你又为什么相信我呢?”

“因为,我已经考验过你两次了,”唐山海说,“说实话,如果这个叛徒是你陶大春,我可能会害怕,那天开会过后过后,只有你去宝珠弄调查过陈山。”

原来还有这层故事。

“所以你那天才把我放在外围,这也是考验之一吗?”

“比那早得多,”唐山海摇头,“我只是突发奇想设置了备用计划,留一条后路,没想到还是做不到万无一失。”


当天晚上,贵良来到唐山海的小阁楼的时候有几分心虚。

他认得唐山海的鸽子,每一只鸽子腿上有不同颜色的细线,对应他们每一个人。在今天之前,贵良一度觉得这种信鸽传书的方式十分老式,没想到这鸽子嘴敲击木窗框的声音好似索命,那封信的内容更是特别,“小阁楼,今夜七点。”,落款是“陶大春”。

传信人从组长变为副组长,贵良想,那晚他亲眼看着唐山海坐上了陶大春的车,这说明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已经发生。

贵良打开那扇木门,唐山海的客厅里,确实只坐了陶大春一个人,只是他的面前有一把左轮手|枪,贵良记得应该是唐山海的。

“你来了,”陶大春看着桌面上的小石英钟,他用简单的问题表露自己的“上级”身份,“你有迟到的习惯吗?”

贵良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,“三分钟而已。”

“不用解释,”陶大春不以为意的摆摆手,“其实也没有关系,反正任务已经完成了。”

贵良安下一颗心,“是啊,我也听到了青帮那边的消息,说是死了重要人物,那我们接下来是否要联系处里……”

“这些事之后再说,贵良,”陶大春却突然打断他的话,他停顿几秒钟,“我记得你不是上海本地人,你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吗?”

说话的时候,陶大春的脸上适时流露一点不忍颜色,他把目光投向桌面上的左轮手枪,又看向贵良,语带暗示的补充,“有人照顾他们,你也可以走得安心些。”

走这个词在他们这些人口中,通常只有一种含义。

“什么意思?”贵良问。

“你大概不知道,我们的行动组组长唐山海,是唐蓬莱将军的幼弟,他不幸死在那晚舞厅内的流弹中——需要有人出来为此事负责。”陶大春摆出一副无奈面孔,他说,“当然,事后我会向处里申请为你家人提供抚恤。”

“这,这不可能,”贵良突然站起来,“那天晚上,我明明看见唐组长坐上你的车,他是活着走出舞厅的。”


时间仿佛有些凝固,贵良清楚的看出陶大春的目光微微一跳,然后陷入沉默。

“原来你看见了?”陶大春再次开口,这次脸上却露出一点笑容,“那我们就更不用兜圈子了——贵良,我不能留你,你不死,我就会没命。”

他这话说得贵良仿佛当头挨了一记闷棍,他突然好像抓住了什么,“难道说……”

“看来你还是一个聪明人。”陶大春说。

“怪不得……怪不得,其实是你杀死了唐组长是不是,难道你一早就打算要独吞指挥这次任务功劳?”贵良觉得自己弄巧成拙,恐惧和后悔在这一刻侵占头脑,没有想到保命符变成了催命符,他又问,“可是,如果我不明不白的死了,其他人就不会怀疑上你吗。”

“怀疑?干|我们这行的,早都做好了死亡的准备,任务既然完成,过程中有所伤亡再合理不过,其实当晚发生了什么,也只有行动组的五个人知道。”

贵良在陶大春平实面孔下的暗示中颤|抖起来。

“贵良你看到那几只鸽子了吗?”陶大春轻轻站起身,示意贵良看向窗外,“你已经是最后一个了。”

说完这句话,陶大春立刻站起身,死死卡住贵良逃跑动作,他甚至没有用枪,只是动作娴熟的一掌击中贵良摸枪的手腕,另一只手顺势钳住贵良喉咙,然后把人轻轻松松扳倒在地上。被制服的贵良很不甘心的挣扎着,然而他的面孔却因为陶大春手掌的收拢而变得紫胀。

求生本能让贵良开了口,死亡的恐惧让他完全失控,他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“可是叶,叶焯三还没有死,你不能杀我!”


这才是他们想要的答案。

陶大春立刻松开五指,顺势收回一直注视石英钟的目光,他似有所指的说,“三十秒——唉,这次总可以了吧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他是说,太可惜了,距离你窒|息而死还有三十秒呢。”唐山海冷淡声音从走廊拐角传来,“果然是你。”


贵良被捆得严严实实扔在唐山海地板上。

其实这段对话已经偏离最初的预设很久了,陶大春下午已经说了三遍接近相同的话,只是观察到的反应虽有不同,但远没有刚刚贵良来得反常。

陶大春抱着胳膊忍不住问,“知道自己被无辜牵连的时候,你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质疑死的人是不是真死了,你都不问一问,一个从头至尾在行动外围的人,该怎么为行动失败负责吗?”

唐山海摇摇头,“我一早就说,他会因为这把左轮手|枪误会你为抢功杀了我——仙乐斯的枪声在舞厅的人冲出很久之后才响,他当时一定很在意这枪声到底打死了谁,所以我还活着的印象才会格外深刻,至于任务本身,他早就没有心思关注了。”说着,唐山海缓缓走上前看着地上的贵良,“只是因为不信计划会成,就要出卖全部人性命吗?何等卑劣无耻啊。”

贵良没有任何话好讲。

第一次经历背|叛的唐山海心里有些难以名状的难受,他说,“我见他人死,我心热如火,不是热他人,看看轮到我——明明我已经尽我所能地在保你们的性命了,计划失败以身殉法不过是最坏结局。”

“何必跟他废话。”陶大春已经拿起桌面上那把左轮手枪。

唐山海下意识想抬手阻拦,可他还没有动手,贵良已经缩成一团道,“不要杀我,我知道叶焯三这几天在哪,他说让我想办法给他唐组长的消息。”

唐山海和陶大春下意识对视一眼,两个人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无奈,唐山海由衷的感慨,“我原以为,要杀一个人需要足够的人力和手腕,现在看来,更需要一个愚蠢的叛|徒和一点运气。”


唐山海赶在行动前的几个小时去了一趟宝珠弄。

刚刚黄昏的弄堂空空荡荡,地面血迹已经被人清理干净,唐山海手里拿着洗净的粗布上衣敲陈山家的木门。

没想到,开门的却是陈夏,小姑娘虽然双眼依旧没有神韵,却借着声音和衣服肥皂味道就认出了唐山海,“是那天晚上的唐哥哥吧,我小哥哥也和你在一起吗?”

唐山海的神经立刻绷紧了,“陈山不在家吗?”

陈夏抬头时候脸上带着疑问,“前天晚上有朋友来找小哥哥,他还说要顺便去找你——难道小哥哥没有去吗?”

前天晚上,这样就是几乎两整天没有音讯,唐山海感觉心里不祥的预感得到证实,他十分草率的安慰陈夏一句,把衣服放下就赶紧返回小阁楼。


行动组的大家都在,唐山海却直接找到陶大春,“陈山可能出事了。”虽然这事可以有许多解答,他却只能想到最害怕的一种,“会不会是被青帮的人察觉,他们又摸回宝珠弄了。”

“你想怎么办?”陶大春看了看手上手表,“只有两个小时,还要留出时间赶到礼查酒店。”

唐山海下定决心,他对陶大春说,“大春,这次不要双保险了,谁我也不放心,你这就去宝珠弄附近找陈山,不管他在上海哪里,你必须帮我。”

“可是你有没有想过,万一陈山真的落在叶焯三手里,你现在去杀他,那孩子可能真的救不出来了。”

“我当然知道。”

“所以真的要去?”陶大春担心的看着唐山海,他知道陈山对于眼前这年青人意义不同寻常。

当然要去,怎么能不去?

唐山海以为自己的声音会发抖,可是没有,他甚至还笑了笑,“为了自己弟弟,就全部人都不要活命了吗,我不能这么无耻。”唐山海转头对着在场的周吕、玉莹和鞠荣简单道,“准备一下,一个小时后出发。”


可能是因为心事重重,那天晚上的行动反倒显得十分顺利,玉莹在酒店402房间门口抛掷下三两个简易玻璃瓶装汽油炸弹,听到响声当下,鞠荣从同一楼层房间以手电发出信号。礼查酒店对面高楼上立刻拉起一条白底红字横幅,“当|汉|奸|者|杀|无|赦”。内外都有不小情况,惊慌失措的叶焯三把一颗头颅送到窗台前,就这样被唐山海一枪击中眉心。

这回确实是按部就班,顺风顺水,可是唐山海扣动扳机的手指因为内疚冰冷麻木到极点,算上宝珠弄的那个晚上,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辜负陈山这小孩子,第一次还可说是无意,这次怎么解释,是自己没有选择保护他,如果陈山出了事,要怎么办。

他脚步飘忽不定的顺着消防通道一路下楼,周吕已经及时把车停到了后门位置,车上大家都平平安安,唐山海沉默着对大家点点头,示意任务成功。

大家都知道唐山海还有别的心事,原本那些笑语连珠都吞回腹中,玉莹看看周围人表情,了然地从口袋里摸出一盒三花牌香烟递给唐山海,“事情也许没有那样坏。”

唐山海却觉得脑袋空空,拿出一支香烟放在指尖揉搓许久,他想,自己与陈山只是萍水相逢,可是理智与亲身经历真的完全不同,说到底,唐山海今年也只有十七岁。


直到唐山海看见楼梯口陈山踢着碎石子站在门口身影,属于孩子的清癯面孔上又有一块不小乌青,唐山海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蹲下身子,手指颤抖着轻轻撩开陈山额前碎发,“陈山你还活着,太好了!”

唐山海揽住孩子的胳膊突然用力拍着孩子后背,他心中一直压制的情绪忍不住宣泄,“都说了不要乱跑,胡闹什么,你跑到哪里去了?你个混蛋!”听到声音的陶大春立刻拉开房门,“进屋子再说话,陈山你也是。”

唐山海立刻把目光投向陶大春,对方回以一个简单点头,表示承认是他叫陈山在这里罚站。


一进屋子陶大春立刻检举揭发,“唐山海,你这个弟弟真的不同寻常,你是否刻意叮嘱他不要乱动不买报纸,他居然一项一项反着来做,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在仙乐斯舞厅门口兜兜转转、扯闲话,我还是从青帮几个山堂弟子手里把人带回来,你的担忧一点也不多余。”

“你真的?”唐山海扭过头看陈山,心情和表情一样恶劣,他抬手阻止陈山的小声嘟囔,“不用说了,我大概知道了。”

陈山还来不及反应,唐山海已经对着陶大春说,“在外面帮我守着,我和他有话说。”

陶大春却劝他,“别太严厉了,人家好歹救过你一命。”

唐山海本来没有唤醒的怒火全被这一句话激起来,他对着陈山做出解开袖口挽起袖管的粗鲁举动,拎着一直沉默的小家伙后衣领子,把人拖进书房,唐山海说,“现在就只有我和你,别装哑巴。”

“我没有装哑巴,”陈山心中知道自己理亏,“我就是担心你出事情,所以才出去的。”

唐山海站在人面前,忍不住把人拽过来先重重撂几下巴掌,“然后呢,我跟你一共才交代几句话啊,你全给我当线索用了?真是吓死人不偿命啊。”

这几下其实不重,却打得陈山音量大起来,他激动的想要退开半步,胳膊却被唐山海牢牢抓住,陈山下意识挣扎起来,“你凭什么打人,要不是你什么都不说,我怎么会忍不住去试。”

“试?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危险。”

“那天也是你先来找我的……”陈山毫不示弱的反驳回去。

“是啊,你说的没错,那天是我先去找你,所以我已经一个下午后悔得想要死掉!”唐山海把人拖到自己面前,“冰炭不同炉的道理陈山你不懂吗,那天答应得好好的,转头就胡闹,我在宝珠弄听陈夏说你来找我的时候,我真想亲手打你一顿板子。”

说这话的时候,唐山海完全忘记自己当时只有满心满腹的担心。

他现在想的全是,劳师动众,为一个不听话的少年,大家都担足心事,唐山海问自己,这要是自己亲弟,自己会如何做。

不需想就有答案,一定会动手。

然而唐山海的心事不会自己开口,陈山又被“板子”两个字吓破胆量,这让他梗着脖子反驳唐山海,“我就是蠢,胡闹,所有可以出错的地方都会出错,怎么啦?我和你毫无瓜葛,你是我什么人啊,老东西都不管我,你凭什么教我。”

说到最后,声音已经小到吞进肚子里。然而本来就存着脾气的唐山海还是猛地抬起手来,陈山以为他要动手,下意识把头侧向一边,紧紧地闭上双眼。

“你呀!”一动一静的瞬间,唐山海突然清醒不少,他改用手指点点陈山脑门,把人躲闪目光戳得被迫看向自己,“陈山,刚才的话,我没听清——你现在面孔对牢我再说一次。”


没有哪个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孩子能经得起“再说一次”考验,哪怕是陈山这种顽劣少年,他气得发红的双耳立刻感觉到空气中的凉意,喉咙发出闷闷的声音,“你也不喜欢我了,你们都不喜欢我。”


还没有雷霆闪电呢,这边已经要开始掉雨点了吗,唐山海想。

果然陈山已经抱着小小膝盖蹲坐在地上,用很小但很清晰的话“控诉”唐山海,“我就知道,哥哥是老东西的心头好,小夏也是,但我就是喜欢胡闹。唐哥哥你现在好像有些喜欢我的样子,可是你不过就是心血来潮,我一惹麻烦你马上就生气了,你们都要我改这个改那个——是,我再努力个一十几年大概也能得变好些,可是那个时候,你们早都烦透我了。”

这是唐山海第一次听见陈山还有一个哥哥的事情,“你还有一个大哥在外面吗?”

“是,他真是学问又好人品又好,老东西从来也只记得陈河这个大儿子,连我叫什么都可以忘得一干二净,小夏,她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,你马上也要离开上海了……”陈山道,“所以我为什么要改,我死就死了。”

“陈山!”唐山海厉声断喝。

陈山的眼泪就在这个时候涌上眼眶,一瞬间就从眼睛底滑到脸颊,他道,“唐哥哥,你也骂我。”居然这个时候喊自己“哥哥”,被迫感到气平的唐山海本来想把人拽起来的手改为去撑地板,他居然也坐了下来。

陈山此刻两只手上都是眼泪,忿忿看着唐山海的表情只能让他想起一句话——小狗被人拿假骨头糊弄了。


唐山海的情绪不由自主的软下来。

“我现在知道,也晓得了,不骂你了,这样可以吗?”唐山海伸手搂住陈山小小肩膀,酝酿许久又说,“陈山,有些事情是过失,但有些事情只是不幸。”

其实他早就想和陈山说这句话了,此刻也敏锐感觉怀里陈山的身体虽然僵硬了一下,但是却更紧的靠着自己,唐山海说,“还是不能混淆二者,心灵纤毫必察,陈山你凭良心说,大家哪有不喜欢你——”唐山海煞有介事补充,“起码我就绝对不敢犯这样大错。”

“骗人。”陈山终于被唐山海逗笑。

“谁才是小骗子啊。”唐山海轻轻推他一把,然后又道,“小时候我大哥呢,也是没少对我动手,我那个时候从不认可为人子女就必须为了父母顺心委屈自己,这分明就是封|建|愚|孝,可是长大后才想透一点,其实爱总是多少沾几分愚笨的。说到底,如果你出任何差错,你阿爸和小夏才是世上最伤心的人,你不该让他们担心。”

“我错了,唐哥哥。”


“真心实意?”

“对不起,我承认我教你们担心。”

唐山海把两条腿曲起来,然后轻轻拍拍自己的腿,得寸进尺道,“判你杖责二十,这样也认吗?”

陈山立刻摇头,却被唐山海果断压住,摁倒趴在膝盖上,小孩子今天没有穿背带裤,唐山海轻轻松松外裤里裤连着一起扒下,露出两只长而匀称的腿,以及小小的臀,唐山海想,虽然看着瘦,但陈山的小屁|股还是有几两肉,他语气坚决道,“别乱动,否则会翻倍,我被你吓死了,你必须补偿我。”

神鬼尚且怕恶人,何况唐山海是这种不需要“恶向胆边生”的厉害角色,他心里油然而生三分底气。

陈山哪里管他在想什么,他只是单纯因为自己的面子被剥去而羞窘,身后还有刚刚唐山海生气时拍打几下留下的绯红印子,完全不想跟这反逻辑狂魔理论。

“不说话了,好啊,待会打疼了最好也别叫。”唐山海暗自给陈山下了“细皮嫩肉”的定义,却拿出一个不轻的力道抬手惩罚。

果然第一下就让陈山忍不住叫出了声音。

他愣一秒钟,才反应过来吃亏,这根本就不是他意料之中手掌能够施加程度的疼痛,身后马上红了一大片,火烧火燎疼|痛经久不散,这居然只是一下吗?陈山害怕得咽下刚刚学会的骂人话语,换上一句“疼”。

唐山海没有丝毫心理负担落下第二掌,“疼?不可能有你被人捉去踹打疼痛。”

哪有,被打得不受控制颤抖挣扎的陈山丝毫不认同,几下而已,红肿的痕迹已经开始散发热痛,和以往的挨揍不同,被踢踹或是挥拳带来的痛只是很闷且酝藏在皮肤深处的,而唐山海这种方式,刺痛一直停留在表面,甚至有种往空气中弥漫的错觉。

他觉得委屈。


已经打到第五下的唐山海看到陈山扭转面孔投来的控诉眼神,他毫不示弱瞪回去,说,“是又想耍性格还是发脾气,我不吃你这一套。”

陈山被他说得“哼”一声又转回去,唐山海这才松一口气。他想起第一次见面陈山轻呼呼伏在肩膀上场景,对自己此刻恶人行径忍不住生出小小嫌弃,他快要演不下去这角色——岂有此理,什么时候唐山海的执行力下降到这种地步,二十数目都完不成。

挨打受罚的陈山仍旧在唐山海臂弯里辗转,唐山海的臂力太可怕,那种力道背后,却是陈山很多年都没有感受过的威严和关心。清脆声响一下接着一下,陈山小口小口的吸着气,痛苦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,他只好呜呜叫着唐山海“哥哥”。

大概一共挨到十七八下的时候,唐山海感觉自己托着小孩的小臂上有湿|润痕迹,明显是陈山的眼泪。

嗬,这孩子难不成是水做的吗?

思绪被迫停滞又接上太多次,唐山海只好用无奈的声音承认,“阿山,我数乱了。”

……

这次真是陶大春救了唐山海一命,还不等气得说不出话来的陈山扑起来反抗,“咚咚”的敲门声已经打断两人思绪。

他们呆的太久了,陶大春在外面提示意味的敲敲门,唐山海和陈山对视一眼,两个人立刻动作伶俐的整理衣服和眼泪铺满面颜,十秒钟后,恢复平静的唐山海故作自然的对门口说,“请进。”

打开房门的陶大春却皱紧眉头,“怎么都坐到地上去了?唐山海你打扫过吗?”

“忘了,”伪装不到位的唐山海蹭的一下直站身体,然后伸出手臂把陈山也拽起来,笑么呵地打量小孩身后衣服,“挺干净的。”

“那也不能席地而坐。”陶大春不赞同的看向唐山海腰间的伤口。

唐山海立刻阻止陶大春的担忧,他一语双关的回答,“心中清净方为道,扫一室和扫天下也不是天天做。”

“教坏小孩子。”

唐山海不以为意的双手推着陈山出门,“什么教坏,你不要天天教人做驯民才对,搞得人变傻掉,是不是陈山。”


然而这毕竟不是一场游戏,哪怕不想陈山变成乖乖仔,唐山海也绝没有让陈山跨进自己领域的意思,所以在收到归返命令的时候,即使很不舍得,他还是有几分释然。

这次叶焯三的死亡虽引起不小风波,但那封“汉|奸”长幅也有相当重要意义,追究凶手的动静被压得很低,唐山海还可以十分悠然的出现在宝珠弄,给陈山带玻璃弹子和话本书册。


见面之前陈山就知道,五天前,唐山海已经转移了住址。

“唐哥哥,”陈山借着机会说天侃地许久,终于还是忍不住一脸高深莫测的问唐山海,“你是不是要走了。”

唐山海一怔,默默点头。

陈山沉默一会,又问他,“那你,还会回来吗?”

“上海不是太平地,所以我应该会回来,”唐山海心中突然明白自己该说什么,他拿话点陈山,“可是回来的,也许不会是唐哥哥了。”

陈山立刻拿眼睛瞪住他,好久,明白过来唐山海的意思,“你不会一直用的是假名字吧?”

唐山海知道他能听得懂,他已经知道这孩子好奇心和能力,这一次就是来让这段记忆束之高阁的,“我确实姓唐,这不假。”

他选择用真话引导陈山远离“真相”,唐山海想,人的记忆很奇怪,假的东西很容易忘记,即使不成功,让“唐哥哥”代替“唐山海”也是很好选择,不让他找到自己就可以。

发现自己好像掉入庞大骗局的陈山突然不知道怎么回应。

“小骗子,被人骗的滋味不好受吧。”唐山海的眉眼泛出一丝欢快,他揉着陈山软软头发,“在骗术上,你还有的精进呢。”

乱世之中,骗术何尝不是一重保障,只要这小孩子学到家,配合他的意气光明,没什么不好。


民国二十二年的事情,大概就是这样了。


然而时间是一条线,不断前行只是其中一个特质,除去那些已知的重要节点,其实还有更细微的纤维、甚至分子的存在。

比方说,后来又到上海的时候,唐山海其实偷偷去瞧过宝珠弄,第一次他看见了陈山,还是记忆里的样子,后面一次就只有陈阿爸了。

唐山海记性很好,六七年过去,他还记得这老小孩爱吃生煎,顺手在弄堂口买了两屉,结果却是听了一耳朵小儿子是陈河、大儿子也是陈河的囫囵话,半点小家伙的消息都没有捞到。

那天,唐山海特别无奈地微笑,却又特别认真的再一次重复,“老阿爸,你小儿子叫陈山,过一段日子他就会回来的,之前陈山答应过我了,不会再乱跑,所以等他回来可不能再喊错了,喊错了陈山真的会生气的。”

这么小心眼的人,能跑多远呢?

唐山海忍不住叹一口气,想着回头叫一定要陶大春替自己找一找,他自己在76号也要偷偷找一找。


没想到一找就又是三年。陶大春在绣春楼茶馆203隔间看到陈山的那一刻,他其实觉得,记忆中的小孩子和眼前的男人重合度并不高,若论孩子气,甚至两年前唐山海身上还要更重一些,陈山的眼睛里有更多故事,唐山海眼睛里多是掩饰不住的情绪。

可能是另一个世界的时光会永远停驻的缘故吧,陶大春为旧友这样解释,所以记忆里的唐山海总是那样年青。

时光对人来说就是这样不公。多年过去,陶大春也早已经消失在陈山的记忆里,公事公办过后,他才冷不防射一箭过来,“听说上一个在我那间屋子里住的,也是军统的人?”

“确实如此。”陶大春脸色复杂的看着陈山,他试探着答道,“也是一对假夫妇,男的叫唐山海,女的叫徐碧城。”

“唐山海,听着有点熟悉。”陈山手上动作停顿一下,好像并没有因为这个名字而有所触动,他笑着又问,“他们现在在哪,重庆吗?”

人有远近亲疏,陶大春想,陈山的问题多半来源于“同病相怜”的好奇,而非对旧友故交的关切,这说明陈山没有想起来。

于是陶大春简单作答,“没有,他死了。”

他自作主张的只给出唐山海的结局。

“太可惜了。”

“是,所以你要小心,陈山。现在的上海,好人活不长。”

这是一句再有道理不过的废话,陶大春想,但要是今天换作唐山海,他应该也会这么说。


这次换陈山沉默。

良久之后他回答,“多谢,但还是看运气吧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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