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章自娱戏

唐山海对秦日月。

【徐骁*徐凤年】回光

训=诫=预=警

小虐


是一个年夜。


北椋王府门前,一袭白衣的徐凤年长身玉立,却只停在门口,久久伫立。

那时候,街上的北椋曲异常悠扬,徐凤年听得呆了,许久,才意识到红薯已经站在王府的大门口看他。

“红薯。”

这俏卝丽一身红衣的女孩子眼神闪烁,许久才道,“……世子,快进来换身衣服吧。”


对话多少有些奇特。

徐凤年却只想苦笑,跟着红薯一路走到他在王府的梧桐苑,一路上,他都在摸肩头盘扣,解开又系上,一边动作一边问他这位十分靠谱的一等侍女,“怎么院里这样空旷啊?”

“过年了,”果然红薯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始忙碌,拿了一身浅青色的袍子,先替徐凤年把身上的白蟒袍除了,叠得整齐,然后抖开绸衫,仔仔细细地替徐凤年穿戴,接着又系玉带、香穗,“这种日子,大家都想去赶热闹了——这衣服我就先收在一边,世子一会若回来,再换上。”

徐凤年晓得她细致,点一点头,又说,“若我回来,记得锁好院门。”

“红薯知道。”她捧着一件黑色的大氅,“我看世子以往不怎么喜欢这件——”

徐凤年爽快一笑,伸手接过,“那现在就正合适,给我吧。”说完,便要走。

可一转身,就又听红薯叫停他,“等等世子,你的冠!”

冠?徐凤年一愣,伸手去摸,才发觉他此刻头上戴的仍是玉冠——红薯已经顺手拿了匣子里他不爱用的那几只簪子中的一个过来,轻手轻脚替徐凤年除了,换成简簪,这是小事,只是没想到一个冠的差别,他整个人都一下子轻便许多,徐凤年下意识便说,“原来当年一直这样轻松的。”

这一句更是奇异。

“世子!”红薯上上下下地看了一圈,确认没什么不对了,才说,“一会儿这样的话,他人面前千万别说了。”

是的,此刻的徐凤年,并不是那个刚得了大黄庭、准备二出北椋的年轻世子,而是已经穿得蟒袍、戴得玉冠的椋王——两年了,不想两年这样漫长,不想他这侍女如此颖悟,更不曾想到,今日光阴赐予这样奇遇,让他还能回到这一日。

让他做一次随躯远游之神。

一刹那间,就是刚才那冠日后还要再重上许多,徐凤年也觉得此刻上天待他真正不薄。

想到这,看眼打算悄悄下去、放他一个人去做该做事情的红薯,徐凤年多少心头微暖,讲,“今夜就别出去了,天冷,在这焐个炭火——我记得我当时应该没回来过夜。”

红薯微微怔忪,“是,世子去忙吧。”


徐凤年此刻最想见的人,当然是徐骁,这事连红薯都知道——因为已经穿了蟒袍的徐凤年,当然不会……红薯目光闪了又闪,无非是觉得,眼前的人还这样年轻。

这样年轻便要如此伶俜。

素来稳妥的侍女都忍不住吁气。

徐凤年也清楚地记得这个年夜,黄蛮儿去了龙虎山、大姐二姐都不在府里,他心里难受,便去和南宫喝了半宿闷酒——外人看来当然是这样,可实际上,只有徐凤年自己心里最清楚,当年他去听潮阁,也有很大一方面原因,是为了瞧上一眼,那听潮阁下通到湖底的暗道,是不是被人打开过。

没有,徐骁还在正院里,徐凤年想,因为那夜徐骁一直没来。

王府正院门口,看着管家宋渔,小徐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,虽然眼眶已经有几分热,他说,“渔叔,里面还没睡?”

“世子怎么来了,”宋渔多少吃惊于今夜徐凤年居然主动找上门来,连忙道,“哦,王爷还没睡呢,一个人在里头。”

“刚好,”徐凤年故作轻松地指指门,“陪他守个岁。”

“好好好,守岁好啊,那我去给世子王爷张罗点酒菜——”这话一出,宋大管家也眼前一亮,这么多年,哪一次过年不是徐骁硬拖着徐凤年和徐龙象听他讲古,把两个人讲烦了、讲跑了再一个人守岁,没想到黄蛮儿这都去龙虎山了,世子还肯过来陪着王爷。

“很不用了,您就去歇着吧,”看宋渔神情,徐凤年也晓得他这些年儿子当得不很像样,“我和……和爹,有点事情讲。”

小徐说着,一闪身便折进了屋内。

爹。

实在是……当年不肯叫的,徐骁走了以后,倒是挂在嘴边心里了,想着,徐凤年无声地做出一个苦涩哭相,又把泪忍回肚里,只摆出一张臭脸,走过屏风——

徐骁果然在里面,一个人。


一桌冷酒、简单菜品,老椋王穿着一身中衣,独自坐在榻上。

亲眼见到还是触动十二分心肠,徐凤年好险,才没有泪盈于睫。

讲不出话。

“凤年吗?凤年怎么来了?”徐骁看着站在门口不说话的儿子,眉眼之间划过一点惊喜。

“徐…徐骁,”好半天,徐凤年才哑着嗓音开口,“好歹是堂堂北椋三州之主,穿成这样,像什么样子?快把外披穿上。”

真是,一见面就忍不住脾气。


“大年夜的,一来就挑你爹的刺儿,唉,”徐骁愣了半天,好容易反应过来,“我还以为黄蛮儿不在,你肯定是不想……”

“是不想看见你,”徐凤年不满地瞪眼,却已经下意识走到架子边上,把大毛衣服拎起,递过去,“穿上穿上,就算有炭火,也别……简直没有个爹样。”

“关心爹,怕爹冷啊?”

“什么,”徐凤年忍不住偏头,“徐骁你想太多了吧……我没有!”

“行行行,没有就没有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昏黄灯火,徐凤年握着拳头,一点一点看徐骁,从头到脚,来来回卝回。

炭火好冲,鼻子尤酸。

真想此情此景,永志不忘。

“又挑什么呢,”老椋王警惕地整了整外披,“儿子?”

“行啊,”徐骁这一句话,原本小徐乱得很的心,终于定了下来,“还知道怕。”他唇角一点点勾起来,往日那种北椋万众瞩目的小世子风范终于回到身上,“大过年的,我懒得跟你计较。”

徐骁这才放下一颗心一样,“那,那就陪爹坐会儿?”

徐凤年便正正经经地脱了鞋子,坐到了徐骁对面,“这话说的,来都来了,总得陪你喝点吧。”他眨眨眼睛,看着徐骁桌上那坛绿蚁,先给自己倒了满杯,“不过下次你还是喝黄酒好——这酒太烈。”

徐骁又忍不住“嘿嘿”偷笑。

“怎么,嫌我絮叨?”徐凤年也知道自己这关心话太显白,只是,今日确实是怎么也忍不住,他说,“徐骁,真的,这大过年的,咱们只说实话——这么多年,你有没有,在心里骂过我,觉得我混卝蛋。”

这个问题,他藏在心里多少年,徐凤年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徐骁看,多少有点紧张徐骁的答案。

“没有,真没有。”徐骁却是一点犹豫也无。

“为什么?”徐凤年又问。

“因为,你一直就是个好孩子啊。”

如此肉麻的一句话。

好孩子——然而灯光就这么突然扎进徐凤年眼里,他取酒的动作都不得不停下,偏了偏头,讲,“哦。”

“别哦了,爹的宝贝儿子嘛,吃菜吃菜。”

多年积习,有情绪时小徐便易叛逆,下意识先多喝了两口,杯空了,才停下,也不吃菜,只是又问,“不是,难道你真没有——哪怕是在那些老朋友面前——真没说过我坏话?念叨念叨我?”

问来问去,还是旧话。

“凤年,”徐骁停了筷子,“小年啊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要是那些老家伙在,肯定也会心疼小年的,你放心。”

徐凤年立刻摇头,“会吗?我不信。”

这近一年多他也逐渐知道,自己当年做得有多差。

徐凤年只当徐骁又在哄人。

“会啊。”可是老椋王却认了真,“小年,人生不如意之事,十之八卝九,你已经很好了——你别不信,就看那离阳皇帝,高坐云端之人,照样不是因为你爹,夜里整宿整宿睡不着觉?”徐骁突然道,“你、我,是父子,我是你爹,你心软爹能不知道吗?爹是这辈子杀伐重,没有想到,这生个儿子反倒有慈悲心肠,三两重的事就把心都压住了,不快活,你这脾性接掌北椋肯定不好过的——”

“那你还非得让我接。”

“这不是因为咱北椋,已经有三十五万大军了吗?”

“……我不明白。”

“三十五万人——小年,当年跟着爹起家的人,现在早都换他们的亲族、同乡替我们北椋来守着。人这么多,这心里怎么能一直安定,心一乱,祸事不知什么时候就来了,你说是不是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道理你都懂,爹是只能把他们托付给你,因为小年,你是最顺理成章的,也是最合适的,是因为你来,才能保全他们啊——无论如何,生来就要接这一摊子事,小年,这些都是爹欠你的。”徐骁说,“六百人,我们还能谈理想,喝酒吃肉,可三十五万人,内外交困,你受的苦,一定不少,跟爹闹点脾气又算什么。”

徐凤年说不出话来。

他下意识别转面孔,低头看酒,屏息,然后细小而带着停顿地把一股子悲伤从喉咙吐出来,无声地抽噎了几息。

徐凤年想,竟然,他从来都没有想过,徐骁的纵容宠惯还有这种缘由。

居然会是一种补偿吗?

“徐骁,所以你一直是故意惯我胡闹的,是吧。”徐凤年心里不好受。


徐骁不说话,只当默认了。

……


徐凤年于是又想起来,“我还记得,我第一次捶你一拳那次——”

“那次是你四岁的时候。”

“对,当时真的是不小心,结果,接着的好几个月,你是见一个人就要提一遍,非说‘诶你们不知道,这小子有脾气啊,和我都敢吹胡子瞪眼了’,只差没有发文书昭告天下——”

“是啊,”徐骁吃着花生米笑,“后来就因为我一直说,终于还是给你说急了,忘了是褚禄山还是谁在我跟前呢,你气得又是拿头狠狠撞我胸口,又是指着我说‘不许再提了,再提我就咬你’,给他们全都吓傻了,直跟我说“年哥儿真有王妃风范”、“虎父无犬子”。”

“也是从那以后,我脾气才越来越大,”这时候,徐凤年早回过味来,“所以,这也是你故意的是不是?”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我还跟你动过手。”

徐骁又笑笑,“你那都是小打小闹,哪里来过真的。”

烦人,徐凤年想,真是讨厌,从小就开始算计人,偏偏这么多年也不肯说,真是太忍心了。

哪有这样做爹的,哪有,这样的。

徐凤年发觉他内心其实惨痛如绞。


忍了又忍,徐凤年终于还是没忍住,突然站起来,讲,“不行,这事并不能这么算了。”

徐骁错愕地看着徐凤年站起来,在整个房间里转了一圈,突然又摸卝到一柄紫檀双头如意,走过来,强硬地塞到自己手里,徐骁疑惑地说,“小年?”

徐凤年也不多说,人直接趴到榻上了,讲,“来来来,得让你打回来。”

“啊?”握着东西,老椋王直接愣着了,这又是哪一出?这木头如意,又雕花又放珠宝,拿在手里都硌得慌,怎么偏拿出这样一个东西。


“我认真的,徐骁。”徐凤年说,“上次为了不娶公主,大闹一场游历三年,你也跟我急,但那次我是没觉着理亏,可是这次不行,这么多年呢,你,你怎么——唉,你就快点动手吧,徐骁。”

这,徐骁想,一喝酒就上头,徐凤年这个脾气,怎么二卝十卝年都不变的。


趴在那,徐凤年也觉得怕,觉得丢面子,可是今儿晚上一句接一句的,要是不在徐骁眼前,他难过都要难过死了,一急,就想出这么个法子。

不能欠了他的,徐凤年想。

可是却给徐骁难为得厉害,堂堂“人屠”,举着个木头棍子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办,好半天,才伸手比量了一下。

“……”徐凤年等了许久等不到他动手,回头时候,眼眶早红得厉害,“打啊,犹豫什么?”

言语间,人已经哭了。

徐凤年的眼睛很透亮,透亮地写满种种复杂情绪:悲伤、后悔,那种“我为什么还在流泪”的不解,那种“我今日居然这么脆弱”的震惊,还有不安,还有,眷恋。

准确的说,其实是众多情绪在眷恋的包裹下,凝结成了泪珠。

被那样一双眼睛一看,可想而知徐骁心烦意乱,手里木头一下就砸下去了,“砰”地一声落在徐凤年身后。

不算重——因为徐骁马上就后悔了,这一下下去,可就没有不打的余地了,“凤年,疼了吧!”

“打啊,”徐凤年只觉得这一下有点闷闷的,倒是没有太多痛感,“你用点力气。”

小徐的真心话其实是,打了就好。

做爹的也听得明白,于是,徐骁想了又想,终于还是为难地伸了手——伸手去摸徐凤年的玉带,他说,“要不这样,爹看着打,爹怕把你打重了。”

“爹?”小徐当时耳朵就红了,徐骁这是要扒他衣服啊,“爹!”

徐骁哪里管他,反正是自家儿子,他说,“你让爹看看,别打坏了。”


好端端的小凤凰,一下子变成惊弓之鸟了。

玉带、外袍、中裤、小裤。

徐凤年整个人躲了又躲,还是给徐骁脱了个精光,只留一件薄薄的中衣上身,两条腿蜷着跪在塌上,桌上掀翻了的酒沾湿了他整个腰和身后,顺着腿卝根往塌上滴,“……”

这种情景,他哪里还说得出话,只又软又无力地趴在那,等着徐骁动手。

结果就是,徐骁拿着木头如意又比比划划了半天,才很勉强地砸了一下子下去——“啪”的一声。

“唉。”小徐眼泪挂在眼角叹气。

徐骁却觉得心惊肉跳,那一棍子轻轻飘飘地,怎么就打陷下去那么深,一下就红了一道。

“你还是不是我爹啊,徐骁。”徐凤年抖着背脊落下泪来,“下手啊,你这样,我心里难受。”

这么多年,小徐第一次折下颜面做这样的事,本来就是很违拗性格的选择,偏偏徐骁还不肯做,心中真是急躁又难过,很多孩子脾气都带出来了,只揪着软被软枕在那胡乱抹眼泪。

话音里带的鼻声软卝绵绵的,一点不像平日那种霸道。

都这样了,徐骁哪里真拗得过儿子,翻来覆去地琢磨,终于使着力气,敲了两下下去。

“啪!啪!”

“嘶——”这是真的武人力气,徐凤年咬着被子硬生生挺,都觉得痛得厉害,痛从皮肤表面倏地一下绽开,一点一点往身后那两团肉里渗,只要一想,就会有余痛浮起。

他整个人都定住了。

原来,徐凤年想,被父亲责打,是这种滋味:很委屈,很想跑走,又想在原地扛着。

想着想着,便又把头埋进被子里了。

徐骁等不到徐凤年反应,只好继续打下去。

棍杖在身后发出清脆而有节律的声响。

这种做如意的紫檀木头都结实细密,痛楚不会很表面,而是慢慢积攒在比较深的皮肉底下,打多了,人更是止不住地想去揉,就是自己和自己拧劲儿,所以打到七八下时候,虽然徐凤年不知道他抖得有多厉害,可是徐骁看得一清二楚,那些泛红泛青的伤,逐条逐条都肿卝胀起来,“可以了吧,小年。”做了一辈子好爹的人,哪里舍得这么动手。

徐凤年疼得一时说不出话,只是不停地抽气、呼气,有一会儿才讲,“你打你的。”

他不是不觉得疼,而是,疼得有些,如释重负。

今日徐凤年才发现,从徐骁走后他的内心,再没有过这样的波澜。

“别停。”他说。

真拧啊,徐骁也没忍住,真的加上力道抽了两记狠的,终于打出来徐凤年的一声惨呼,“逞什么强啊?真能挨,你别直往床边上缩啊。”徐骁讲。

小徐被这一句激得抬了头,整个人早忍痛忍得额角鼻尖全是汗——他说,“徐骁!”

“啪!啪!”徐骁改往腿卝根上敲,这次心态已经稳多了,“你觉得对不起我是不是?哈,儿子还有对不起爹的,什么道理?”

“唔,”感受那如意在身上各处地方随随便便乱敲,徐凤年整张脸都烧起来,“说话就说话,别乱打。”

“找揍的人还提要求啊?”

“……”

徐凤年真是,在玩赖方面,永远耗不过徐骁。

“到底心里怎么想的?”徐骁拿着木头如意点徐凤年的腿,“儿子,捱一顿了事,这可不像你。”

“是,可是……”徐凤年想,他当然是那种沉默不吭声、暗暗补偿够了才会放过自己的个性,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啊。

天上地下,要他哪里再去找一个徐骁来抵偿这些?

“可是什么?”

徐凤年咬着牙关,讲笑话,“可是除夕夜,不想欠你再多一年。”

徐骁无语,半晌,气得狠狠抡两下木头如意,打出两个圆头印子,“拿你爹找乐子啊。”

这几下实在痛苦,徐凤年疼得直捶床板,“啊!”


太难缓了,徐凤年想,这种痛——他还在忍耐,突然,一直压在枕头底下的手给徐骁抽走——手指骨上面一个个的指甲印痕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,徐凤年把自己的手掐得发青,那些小小的伤口边缘,还有细小的皮肤破损痕迹。

徐骁都没说话,但是那种无形的压力已经环在徐凤年周围。

“……爹。”

“混账小子。”徐骁停顿,好半天,下一句接的却是一句软话,“宝贝儿子。”

“……”完了,徐凤年想,怎么办,他的心脏、他整个人,都动弹不得,他快喘不过气了。

他也全然无法阻止,阻止徐骁拍他的背脊,给他穿上衣服的动作,那个粗糙的、温暖的大掌先是揉了他的屁卝股,然后又毫无顾忌地来揉他的头,徐凤年快被这种粗卝鲁对待逼到极限,借着枕头,才终于能呼出一口气——“这话外人听了要牙酸。”

徐骁“嘿嘿”一笑,把人拽起来,“谁管他们。”

“嘶。”有点疼,小徐不想坐着,犹豫半天,索性站起来。

徐骁忍了又忍,还是忍不住糗他,“捱不住,骂爹两句,不也就算了?何苦这么挺着。”

多打少打几下,徐骁心里对徐凤年的感情,不会有一点儿差别的。

徐凤年不说话。

“行了行了,”徐骁只好自己回寰,“知道你就是想挨——这么多年,总共你也没和爹真动过几次手,足够了,别想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
房间里多少有点安静。


“好了,我得回去睡了。”又坐了一会儿,徐凤年说。

不想走,可是这样站着,也实在奇怪——外头的北椋曲和烟火都停了,除夕夜也都过去了。

“行,马上天亮,记得去看看你师父。”徐骁说,“然后再回去睡个大懒觉。”

师父,徐凤年目光闪烁,暗暗算了一算时间,“是。”

“那就去吧。”

话说完了,仍旧舍不得挪步。

慢慢吞吞走到门口,徐凤年又想起那个此时应该还在姜泥房间呼呼大睡的蠢小子,开门之前仍是忍不住讲,“徐骁,其实你真的早该动手。”

虽然,动了手可能那小子会气急败坏,徐凤年想。

“我不这么觉得——”徐骁却只是淡淡开口,他说,“谁也不能揍我儿子,你,也不行。”

你也不行,这话什么意思。

徐凤年突然回头,目光炯炯地看着不知何时起,就一直陪自己站着的椋王,“徐骁?”

徐骁目光中带着浓浓的叹息,忍了又忍,终于讲,“小年啊,你都有白头发了。”

怎么会区别不出来呢?

一错不错地看了二卝十卝年啊。


徐凤年半晌说不出话,也低着头不去看徐骁,许久,才讲,“原来你认出来了啊。”

“嗯。”

徐凤年忍不住转回头,看着屋外的方向。

真是的……

突然间,那些独自一人经历过的挫折、伤痛,那些不得不一个人面对的质疑,还有无数将来可能到来的责任,全都涌上心头,徐凤年面对着木门上那些栅格,努力忍耐了许久,还是忍不住那种哽咽的动静,悲伤随着呼吸清晰地传进徐骁耳朵里。

“凤年。”

许久,徐凤年才有些难堪的转身,顶着一脸的眼泪,他不是不想庄重地行一个军礼,讲一句“北椋王徐凤年见过老椋王”这样的话,让徐骁放心,可是一整夜,到这一刻,徐凤年真的已经有精神支撑不住感觉,只能极慢极慢走过去拉住徐骁的手,再然后,整个人前倾,跪坐在对方腿侧。

徐骁只觉得那个小小的束满乌发的髻,崩溃一样在腿边抵蹭。

简直了。

大年夜,给孩子逼成这样。

“好,好,咱不哭了,小年。”

“我没有。”

“好,是,小年没哭,爹的小年最坚强了。”


许久,徐凤年才能讲出一句话,“你怎么就那么坏啊,骗我。”

“对,”徐骁说,“爹坏,爹不好。”

“……可是,我好想你啊,爹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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