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章自娱戏

唐山海对秦日月。

【叶谨言*范闲】往事


偶尔也讲讲当年的故事吧。

算不上多年前,那时范闲还是叶轻眉的学生,十分正式的那种,叶教授是中文系文字学研究出身,精言有要做图书馆计划,似乎是理所当然地,叶谨言便与叶轻眉有了交集。

范闲那个时候常往叶轻眉处跑,抱着游戏本、电脑电池和厚重参考书,每天都是沉重得不得了的样子,和叶谨言说的第一句话是,“图书馆,好麻烦,为什么不做电子书啊,轻省多了?”

叶谨言一愣。

鼻尖上有小痣的年青人说,“地方全用来摆桌椅,也没比摆书架更不好啊,虽然我仍旧不懂为什么地产商要考虑市政文化建设的事情。”他眨眨眼睛,“记得我在国外看见过一个建筑设计,好像是围着教堂的现代建筑玻璃上,各个楼层绘着教堂在这个视角下应该的模样,看上去十分打动人,可是多年过去,教堂还是残垣,没有一个赞助商上钩,可见金钱是要比人心更难移。”

因为这几句话,范闲被叶轻眉骂了半日。

叶轻眉说,“什么事都敢开口,小闲,真是越来越少见你的自制能力,做你的论文去。”


那天下午,叶谨言和叶轻眉又聊了许久,范闲坐在角落弄一本大部头的旧书,听自己老师管叶谨言叫“老叶”。

很容易产生这样的误解吧:叶谨言是叶轻眉的哥哥。范闲当时也真是这样以为的,所以第二次见叶谨言时,他说,“叶先生,我要煎牛排,一会一起吃吗?”

然后就又被叶轻眉骂了半日。

叶轻眉有清冷的眉眼,偏偏说出口的话却如厉害而灵气的姐姐,“想什么呢,老叶自己有饭局,做我的份就好,快去。”

几乎没拿手指敲他的头。

这一次,连叶谨言都觉得,这小孩儿在叶轻眉手底下,日子实在混得凄惨。

于是赶上冬天时候,叶谨言说,“小朋友,论文做的如何了?有没有时间去攀冰。”

范闲愣了一愣,狐疑地看一眼叶轻眉眉眼不抬的样子,说,“叶先生,攀冰,我没试过的。”

“没事,”叶谨言说,“我可以教你,就是轻眉也会。”

范闲仍旧没说话,只是又看了一眼他的老师。

“不必想着带我,小闲,你想去就去,”叶轻眉头也不抬地打断道,“就算是在学校待一辈子,如果有老叶这个冤大头看上你的项目,也不算亏,何况,我一看你就熬不住。”

于是,范闲就和叶谨言去了攀冰馆学练,教学时那教练千叮咛万嘱咐,说,学半个小时歇歇,偏叶谨言不以为然,亲自教学一个小时还有余,结果当晚范闲的手抖得瑟瑟有声,鱼排都是叶谨言切的。

再没办法,只能在山顶住一日。


也就是这么一住,涉世未深的小范就被叶谨言拿下多半,一个晚上一个白天,范闲想,这个男人讲的故事,他的弦外之意、话外之音,以及他说这些话、拨这些弦的方式,怎么办,他都喜欢。

范闲看自己的手,颤抖的那样厉害,真是和他的主人一样不镇定。

于是又练一日,范闲便和叶谨言说,“叶先生,对不起,我想回去了。”

“不学了?”叶谨言说,“半途而废可不是好习惯。”

“可如果是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呢,半途而废才为明智之选,”范闲说,“我压根儿就不适合攀冰。”

就是再青涩,他也不是毫无常识的人,叶谨言这个年龄,婚姻大概早已经成就,放着安稳数倍的常人道路不走,而选这一条狭隘小路,完全违背他的人生道德。

想到自己无此心,范闲倒是平生三分坦荡,说,“叶先生,相处甚短,却与您神交已深,多谢几日指教,我看我确实该更听我老师话一些。”

说到此处,范闲早觉得一颗心空落落。

叶谨言看他神情,似有所感又似没有,便只笑笑,“好,我教人送你回去。”

回去路上,范闲在副驾驶位置坐,终于还是拿着手机搜索了一下叶谨言的名姓——“叶先生?”许久,他颇狐疑地开口又止。

坐在后座的叶谨言问,“怎么了?”

范闲立刻摇头,“没有。”

算了,范闲想,就算未有家室又能怎样,或许人心会动,可千万不能是自己,眉眼弯弯,他道,“叶先生,我走了,”停一停又说,“对了,前面拐角,可以买水。”

叶谨言恍然,自己嘴唇确实有些发干。


范闲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,所以转头,他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叶轻眉。

讲的时候,他自以为巧妙地讲,我有一个朋友和我说如何如何。

“等等,小闲,你是在讲老叶吗,老叶和你?”叶轻眉多么智慧,转瞬即有所悟,她道,“天哪,你这孩子是不是疯了?”

范闲几乎愣住,他没想到,自己的谎言对于一个女性来讲,拙劣得甚至如同说:我昨夜喝醉了,之后做了什么我一概不知道。他忙解释,“对不起,老师,我知道叶总是您哥哥,也知道他比我年龄大上许多,可是——”

“没什么可是的,范闲,”叶轻眉深吸一口气,讲,“我必须先告诉你一件事,那就是老叶他,他压根也不是我的哥哥。”

要打消自己学生这个念头,叶轻眉不得不下狠手,“当年老叶他追求……不,我们,对,小闲,是我们曾经相互交往过,你明白吗。”


是,也不是,叶谨言的确不是叶轻眉的哥哥,更确实地讲,叶轻眉曾经是叶谨言商业上的伙伴,也是他情场上追逐失败的经历。

别看叶谨言现在是一派随和从容模样,当年那是翻墙也翻得,情书也情得——只可惜,数年过去,朋友还是朋友,友谊分毫未减,爱情却一潭死水,叶轻眉早就把对他的称呼,从谨言换成了老叶。

这么熟悉,所以,也不得不说一句,很像——打从第一眼看见范闲,叶谨言就觉得,他真的很像叶轻眉,无论外壳还是内里,妙语珠玑,举凡所为,成全他人也成全自己,出众——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相似,让叶谨言都觉得害怕。

当然,叶谨言倒不至于因为喜欢,就要退而求其次地寻一个仿品,他的害怕,不是怕没有堂皇的理由靠近范闲,而是怕自己前半生最喜欢的模样深处,不是叶轻眉,正是范闲。

芸芸众生素来喜欢不可承受之轻这样的命题,也是看见范闲那一刻,叶谨言方知,对于爱,或许就是这么俗气且庸常。不可承受的不是多么微妙的分毫,而在于人之爱,便如柏拉图所讲的那样,万物只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原型的衍生,你遇到的喜欢,亦是某个原型在世间折射的影。

放眼去瞧,月映万川,或许一条河中你看到所喜,为之执著不舍多年,或许直到某一日,你抬一抬首,又发现这世间还有月亮。

二者之间的差别,可能只有一点点,但那一点点,就是,就是不可承受之轻。

叶谨言想,更具体地说,对于他,叶轻眉或许是古井中的月影,可范闲,却是照着天上月亮1:1建模、3D打印一样的所在。

更何况,他还那么天真未凿,如此,唾手可得。

所以,就是“非不能也,是不为也”了。

人生于世,总有很多比爱情更值得珍视的东西。


可是叶谨言也没有料到,范闲居然会突然搞什么离校出走出来。

当然,他是有理由的,大学校园有一个人类学的田野实验计划,但他一个古文字学的研二学生,跑出去掺和这种事情,也是怪没头脑。

还说,要去非洲。

叶轻眉何尝不是在心里把白眼翻到几内亚,“他要走,就让他走,延期毕业,我就再带多一年。”

这是气话。

于是,仍旧是叶谨言去把人追上——范闲家楼下的铁闸门口,老叶抓着铁栏杆,把范闲堵在门口。

他的小月亮此刻头发长长,即使瘦了,仍然稚气未脱,脸颊饱满,“您来找我。”

“当然要来找你,轻眉已经急得发疯,说要给你延毕。”

范闲睁开眼,又闭上,“那就只好这样——我是没有什么钱,但是家里还有一些。”

“胡闹!”

“是胡闹,可我喜欢上一个人。”范闲讲,“我即使知道这是不道德的,依旧喜欢,怎么办,我不知道。”

“那也忘了他。”

范闲停顿,伸手去抓自己的长头发,“可那个人是你啊。”

叶谨言终于忍不住苦涩地笑,怎么就这样实诚,这种话怎么能真的说出来呢,“不可以,连我也不能答应你,何况轻眉、你的家人。”

许久,他又说,“你这孩子。”

这一句话如何不似一把利刃,只不过,它独独用来剖心剖肺。

“那总可以再单独讲几句话?”

“多少都可以,但我要先告诉轻眉,她是你老师,而且快为你急疯了。”

范闲便不想说了。


“你只爱她?”范闲看着叶谨言拨号,老男人的习惯仍旧是长摁一个数字便快捷拨出去,他给叶轻眉的数字是“7”,“好吧,我跟你回去。”

“不要再走,好好地念书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不要再刺激你的导师。”

范闲又回一个字,“是。”

“毕业之后,”叶谨言低着头看手机,那边电话已经接通,他说,“如果你还愿意,到精言来,来我身边。”

范闲一愣,电话那边叶轻眉的声音已然透过来,“你拦到了?小闲,你在那边对不对?你在听?”

“笨死了,怎么能看上——”一如既往地强势,“你才二十二岁,小闲,我二十岁时候都看不上的人,你怎么——还要去非洲,蠢到死啊!”

“他有什么好的,小闲,你再做一篇核心出来,保管你理都不想理他。”

“快回来!”

……

范闲忍不住笑了,笑过之后讲,“老师,我原本也只是想去一个假期——非洲是会有别的同学带队的。”他说,“再说您不签字,我也走不成。”

叶轻眉很认真地讲,“还有这个程序,我忘了。”


范闲深深叹气,所以,怎么走得成?

他抬头看着叶谨言,把电话还给他,然后讲,“您回吧,天冷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,本来也只是想下楼去买个水。”

叶谨言接话,“对,前面拐角。”

“……”范闲一下就觉得鼻酸了,“要不上来坐坐吧,叶总。”


开了铁门门锁,范闲让出一条路来,教叶谨言上楼,“四楼,没电梯。”

叶谨言也不觉得有多高,只是疑惑,“为什么不住更好一点的?”他当然能看出来范闲身上的衣服还都是牌子货,甚至于他每天扛着的大电脑,单价都要五位数字。

“……”范闲回头,“我愿意上上下下。”

“一梯两户那种,也有安全通道。”

“不一样,”范闲说,“搬开安全门,‘砰’的那声之前,就要摸到灯,或者摁开手电筒,虽然楼梯砖很新,但上面全是灰尘——甚至不如这种老房子加装的电梯让人觉得安稳。”

“你喜欢安稳。”

“我喜欢,”范闲艰涩地开口,“正常的、实用的、切合实际的东西。”

说着,他终于整个人陷入崩溃一样落下泪来,手里的钥匙也找不到正确的那一把——是啊,怎么会这样,他才二十三岁,已经偏离“正常、实用、切合实际”的这条路这么远,且死不悔改。

“……”楼梯很静,叶谨言想,他的小月亮却在造雨。


“我记得小时候,去念书,有一天不小心被篮球砸倒,万分狼狈。”范闲讲,“当时真的只想在那里坐着不起来,最好生命也终结掉……”

“可是醒过神来的时候,才发现已经下意识站起来,甚至还记得拍拍尘土,重新做人。”

他说,“如果这一次也可以下意识站起来,其实很好,可是我无论怎么醒神,还是放不下,放不下心里的喜欢,还有自私、使你知道我有这么多不堪心思的自私。”

“……”


这些话,终于在这个时候全部倾泻而出,汩汩地淌到叶谨言耳朵里。

使人心酸。

他一句话都没说,因为一个小小的毛毛头已经贴在他下巴和喉结位置——范闲那么高的个子,居然可以把自己蜷得这么小、这么低,真是难以想象——叶谨言忍了又忍,终于还是用一只手搂住他。

“我这是害你,你会后悔的。”


“会,就会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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