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章自娱戏

唐山海对秦日月。

刃逸 | 原来是羽皇陛下啊(四)

养伤过渡章


风天逸会昏倒其实在风刃的意料之中。

他直接托着膝弯把人抱起,走进已经熏好暖香的内室之中。各式药膏早已经备妥,也很用不着吝啬,风刃很轻很快沿着风天逸身后伤口厚厚敷上一层,又给人摆成一个环抱软枕的舒服姿势,揭开胸前衣襟,开始处理他的箭伤。

其实可以慢慢做的,如果不是怕风天逸痛到。

什么眼线、伪装都不必担忧,风天逸不在这十年,祁阳宫才是南羽都最清净的所在,说一砖一瓦都经风刃亲自检视也不为过,比宣勤殿都更让人安心。

只是,太清净了,风刃想,风天逸这一回来,固然各人眼线怕会安插进来,也能给这偌大宫城带来些鲜活空气,可供喘息。想到此处风刃就忍不住微微上扬嘴角。

他不怕斗,是怕麻木。

风刃心想,天逸也是一样的吧,所以才会喜欢上能掀起风波的易茯苓——成全天逸一次又如何,他还没有生出翼孔,上天对他已然不公,自己何必多做这个恶人?更何况,他肯为这个女孩豁出性命。

“天逸你不记得,小的时候你也挡在我面前过。”风刃忍不住喃喃,“那晚刺客的剑那么锋利,你手里只有一支断簪,却敢踩着高几一跃而下,拨开剑尖把簪头扎进刺客喉咙。”

“我当时几乎把喉咙都要喊破,想你身上要多一个孔洞我恐怕立时就会疯掉,好在血都不是你的——当时你怎么就那么傻。”

“要是放到现在同一场景,天逸你估计要冷眼旁观,努力忍住不笑我命运不济吧。”风刃想想也觉得有意思,甚至有点想笑,“真可惜最近恨我的人不多,没有机会证实一二。”

羽氏皇族的声线都带有温柔的穿透力,风天逸便有些睡不安稳,睫毛忍不住跳动,嘴里发出声音,“皇叔,天,天逸…”而后说什么却听不清楚。

“好好好让你睡,不扰你了。”风刃话音透着无奈,伸手替人把衣衫被子都掖好,才把一直垫在风天逸身下、托住他背上伤痕的手撤回。压得有些酸麻,风刃甩甩手腕牵动肩周,“还好,不算瘦削。”

于是转身离去。


第二日就是南羽都朝会,天还未全亮羽皇陛下被十余个婢使唤醒,眼前一字摆开靡丽华贵的礼服、雍容精致的冠待他挑选,风天逸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,坐在床檐也好似折磨,哑着声音道,“换常服来,都撤了。”

哪里敢撤,冠冕礼服都是摄政王送来的,南羽都朝会已经够轻省了,陛下从来都不肯戴重冠。

一时之间众婢使都不敢应答,风天逸看得懂她们惴惴不安神色,到底还是不愿太任性,撑着站起身体点了点那套稍显轻便的蓝色铰了银丝的礼服,又忍痛让她们在自己发上点缀翎羽。

谁知道风刃居然称病,被迫收拾得体合宜的羽皇陛下当时就怒了,怒意当中还包裹些许委屈,“让皇叔为本皇遇刺一事忧思过甚,以至病倒,倒是我这做侄儿的不是了。”

凭什么?风刃可以告病告假,自己却要坐冷板凳。

一场朝会下来,要翻来覆去碾着身上伤口起来坐下,还要把话说得琅琅动听,痛到额角冒汗的风天逸拿起那封水患的奏疏,只看一眼顺手就往地上狠狠一掷,“好一个雪家,未央渠修了三年,雪大人力荐你堂兄雪肃主持修渠,他手底下的鹤牵鹤贲平日敛财扰民不说,糜费万钱造的渠连几场暴雨都顶不住!”风天逸一拍桌案,“等到夏水涨起来,是要本皇拿雪肃鹤牵鹤贲一众人的身体,去阻截河流吗?”

愤怒是最好的止痛良方。

盯着殿内跪下认罪的雪肃,风天逸继续发难,“雪凛,原来你雪家不是只要对我下手,南羽都外的人也免不了受雪氏族人戕害,真是极好。”

羽皇陛下的脾气比年幼时又要凌厉几分,此刻雪凛居然有些招架不住,他道,“陛下,堂兄秉性纯良,易受小人蒙蔽,臣请陛下看在臣的面子上,从轻发落吧。”

风天逸半分犹疑也无,直接起身,绕过风刃空着的座次,一双眼睛睨着雪凛驳道,“雪大人功勋绝卓本皇明白,然而自古朝堂只有君臣,只有一件事才要论及亲疏,就是断罪三族九族之时。本皇今日只杀雪肃一人,已经十分宽宥了——拖下去!”

说完,风天逸一回身看着那个让人肉痛的金座,果断地挥手,“退朝吧。”

怎么会蠢笨到伶俜一个人在这朝堂上苦挨,风天逸此刻只希望自己也能病一场,看看风刃是不是真敢躲在宣勤殿停了这大朝会。


可是,此刻的风刃却并不是很乐意独自窝在宣勤殿。

本该“病了”的他此刻就站在易茯苓殿外,惨白着面容,倒像是真的有几分身体不适。

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魔障,一定要亲自过来看看这女孩子。

看他这样,裴钰连忙走上来,先关切道,“摄政王,您没事吧。”

风刃却一瞬间不知怎么开口,只因为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——“裴钰,你还记得王妃吗?”

这话问的奇怪,风刃已经故去的王妃南茵梦,以至于一向很有几分果断的裴钰都想了一想,才道,“王爷心里,王妃是个很好的人。”

怎么是这样回答,风刃一愣,“不说本王,只说你心里,茵梦是什么样的人。”

“其实,其实裴钰一直没有好好见过王妃,”裴钰道,“但是听王爷常常说起,觉得大概是才情横溢,善解人情。”

喔,风刃突然醒悟,他和茵梦虽有大婚前皇兄巧妙设计见面几次,但多是让他们独处谈心,裴钰从来不会跟在身边。记得那时真是琴棋诗画诗酒茶一样一样排开,茵梦和他颇有对垒架势,任谁都要说一句堪为佳偶,天作之合。

不想,大婚刚过就碰上国丧,那时他满心里都是那句“做天逸的一把刀鞘”,小小的陛下只需偶尔拿凄惶眼光瞧一瞧风刃,他和裴钰就要人族羽族两头奔忙。等到能好好喘一口气了,南茵梦已经只能握一握他的手,叫他“勿以为念”。风刃一直相信他们总能相伴一世,没想到最后连好好告别也没能做到。

才情横溢,善解人情,可是连风刃也说不真切,二人关系中爱憎嗔痴到底落在什么地方,每每想起茵梦都觉得怅然若失,以为是曾经深爱过。风刃说,“今日才觉得,本王其实是个薄情的人。”

“南羽都人都说,王爷再深情不过。”

“连我自己都信了,何况是那些庸人。”

也就是在见到易茯苓的那一瞬间吧,风刃突然确认了他对风天逸的感情——哪怕之前只是有过些微怀疑,可真面对这位羽皇皇妃的可能人选,还是有和茵梦几乎一样的容貌的易姑娘,风刃居然只感觉到了自己的妒意。

会妒忌这个女孩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,风刃想,实在是不伦之恋。

风刃头一次这么不想看到一张脸,走出殿外之后还在想,这样落荒而逃,逃的到底是什么,易茯苓、自己的心还是理智。

乱成一团麻。

偏偏棘手事情又在此刻发生,有他宫中侍卫快步上前道,“王爷,祁阳宫那边传来消息,陛下要斩雪肃。”

风刃想了半天才明白这侍卫说的意思,又停顿很久,才道,“先去把人保下来,”他发现摇头也理不清思绪,只好补充,“拿我的令牌去,叫他们都停下,容我想想。”


这一想,就把羽皇陛下想到了跟前。

风天逸疾走进来的时候胸膛都气得起伏,一进来就道,“在皇叔眼里,南羽都有我这羽皇一个华丽摆设还不够,还需要雪大人当镇都之宝老臣子,如今甚至连鹤牵鹤贲哼哈二将都配备上了,那我这羽皇做得还有什么意趣,挂在祁阳宫宫门上当壁花不好吗?”

风刃的头脑一下就清醒了,因为已经痛起来,他压着脾气道,“天逸,我给你机会重说,怄气使性在我这里没用,你知道。”

风天逸咬住还有破口的嘴唇,忍了又忍,还是道,“我只问皇叔一句,我就是要动一动鹤牵鹤贲,动一动雪肃,又如何?皇叔,治水是百年计,帝王业不过几十载,在这上面动手脚,雪肃就该死。”

小家伙倒是有颗七窍玲珑心,风刃笑了下,“刚一回来就动手杀人啊。”

言若有憾,心实喜之。听话听音这件事,羽皇从来都是深谙于心,他道,“若皇叔同意,”风天逸舔舔唇,“我的令可以撤回,再由皇叔颁诏,把雪肃调走,只杀鹤牵鹤贲也可以。”

风刃看着眼前身量已成的羽皇,突然有些恍惚,风天逸其实是特别安静的美丽,风没有吹动脸颊发丝的时候,只有目光里流转的光让你觉得,他并非一张静止的画。

画中人此时又道,“皇叔,我知道你一直觉得雪凛是你的羽翼,可皇叔也要爱惜羽毛,我想父皇也不会乐见皇叔这个样子。”

居然学会拿皇兄来压人,风刃忍不住笑了,他道,“我会记得,杀掉雪肃,但不是现在。”


风天逸是个多通透的人,想他身为羽皇却能背足星辰阁所有戒律,为什么,不正是因为在条条框框里寻找空隙,是天逸儿时便有的一贯做法。风刃往常只觉得宠惯就宠惯些,由他折腾就算了,可今日风刃有点犹豫了——

要不要告诉天逸,坐了羽皇这个位置,看清局势才是最重要的,对错不过尔尔,如果不能一击击垮雪凛,最好还是学会放任。

还有,要不要与他讲,不要只看黑白,凡事都有中间地带、有灰色……

可是灰色那么可怕,只要认清这种颜色的存在,世界就都是混沌的了,风刃一直不舍得。往常他更愿意相信,不要紧,还有自己。

可天逸好像一夕之间就要长大成人,甚至会用皇兄劝说自己,甚至有了喜欢的心上人。

风刃想,为什么天逸长大的时间可以那么快,可他们之间相差的六年却那样漫长。


漫长得自己只能有一种打算,那就是把南羽都干干净净的还给天逸,决不能再逾越一步。

他听自己声音道,“天逸,我累了,你回祁阳宫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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